听书 - 朕就是万历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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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章)

第491章隆庆三年

左顺门里的内阁,来往行走的吏员们喜气洋洋。

来内阁办事的六部诸寺官吏们,也是一脸笑容,见到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微笑着点头,互相打着招呼。

按照西苑传下的旨意,到腊月二十六内阁六部诸寺等各衙门就可以放假,一直到明年正月十六日,过完上元节再开衙。

除了轮流值班的「领导们」,大部分官吏都放假。

还有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假,跟家人一起准备团年过节了。

今年又遇上太子大婚,宫里和西苑传旨意下来,除了少府监从内库掏钱,大把的钱银撒下里,恩赏文武百官。

富国丶汇金丶通商和惠民四大银行的票子,兴瑞祥丶德盛茂丶联盛祥丶恒源升丶丰阜盛丶大联发六大商号的购物券,想要什麽,拿着购物券买去。

从吃的到穿的再到用的,六大商号全被你包圆了。除非你想买火枪兵甲,那六大商号确实买不到。

隆庆二年官制改革后,国库富馀,开始发年赏,今年也照例发了。加上太子大婚的恩赏,今年大家伙可以过个肥年。

想到这里,大家的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喜悦按捺不住。

阁房却是气氛凝重。

阁老兼户部尚书高拱坐在椅子上,礼部尚书葛守礼和翰林院学士张四维,分坐两边,三人神情满是焦虑。

葛守礼着急地问道:「肃卿,皇上的身体到底坏到什麽地步,你不知道吗?」

「大婚朝贺后,我想法子拜见过一次皇上,见了几分钟就被叫起了。」高拱一脸郑重地说道,「皇上的身体,远出我们所料。」

「皇上的身体,怎麽坏到这个地步?」

葛守礼的话刚落音,高拱和张四维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

他心里猛地一惊,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辩解了一句,「我是说皇上身体,败坏之急,出乎我们的意料。」

「皇上的身子骨,在潜邸时就不见得有多好,跟景恭王差不离。只是那时有先皇在上面看着,严党环视狼窥,皇上不得不小心行事。」

高拱说得隐晦,但大家都听得明白。

张四维补了一句,「景恭王于嘉靖四十一年奉诏去湖广德安府就藩,四十四年就病逝,之国不到四年。皇上即位三年了。

宫里有妃号的封了十五位,嫔二十六位,其馀昭仪丶婕妤丶美人丶才人丶选侍丶淑女等足足六七十位。

就算是钢筑铁浇的汉子,也经过刮骨刀三年的刮骨啊。」

葛守礼恨恨地说道:「太子殿下为何不劝一劝皇上啊!」

高拱没有出声,张四维反倒替朱翊钧辩护,「太子殿下怎麽劝?子劝父,臣劝君,劝得住吗?恭顺方为臣子之礼。」

高拱丶葛守礼和张四维默契地对视一眼,三人心里都清楚。

太子干嘛要劝?

皇上是出了名的三好三美皇帝,好美色丶好美食丶好美酒。他躲在紫禁城里,三好三美,不管政务,系数托付给太子。

太子也不劝,尽量满足皇上的需求。

父子相安,君臣相得,各取所需,多好啊!

房间里突然寂静下来,持续了好几分钟,气氛有点怪异,张四维开口打破了沉寂。

「看来太子大婚冲喜,没有什麽效果。」

高拱白了他一眼,「凤磐少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给太子抢时间。看来皇后和太子对皇上的身体,都心里有数。

皇上对自己个的身体,想必也是心知肚明。」

葛守礼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起心底的话:「肃卿,要是皇上龙驭宾天,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如何立足于这朝堂之上?」

高拱猛地站起,推开窗户,让寒冷的风呼呼地吹进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烦躁不安的心稍微冷静一点。

「高肃卿,关上窗户,关上!冷死我们了。你不怕冷,我们怕。」

「高肃卿,快关上,开着窗户,怎麽说话?怎麽商议大事?」

在葛守礼和张四维的催促下,高拱愤然地关上窗户,室内一下子暖和许多。

葛守礼起身,在铁皮炉子跟前蹲下,把炉门开大一些,让火更旺一些。

「皇上即位之初,老夫踌躇满志,觉得可以一展胸中抱负。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隆庆三年,只是隆庆三年!」

蹲在那里的葛守礼吓得一屁股墩,坐在了地面上,他惶然地对高拱说道:「皇皇.皇上身体坏到了这个地步?」

高拱这才说出实情:「太子大婚,文武百官朝贺,在皇极殿就看到皇上脸色不对。请求面圣一回,终于前天在养心殿与阁老们一起见到了皇上一面。」

葛守礼和张四维屏住呼吸,紧张地听高拱说下文。

「那时老夫清楚地看到,皇上脸上居然居然」高拱还没说出口,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肃卿,到底怎麽?皇上到底怎麽了?」挣扎着站了起来的葛守礼焦急地问道。

「我居然在皇上脸上看到了死色!」

轰地一声巨响,一声焦雷在不远处的空中炸响,把室内三人都吓得浑身一弹!

雷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息,就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仿佛它从来没有来过。

葛守礼脸色惨白,「面带死色?!」

张四维幽幽地念叨:「冬雷震震夏雨雪!腊月寒冬,出现这麽大的炸雷,不祥之兆啊!」

室内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里发憷。

「老爷!」有人在门外焦急地叫唤着,是高拱的书吏。

 「什麽事?」

「宫里来人了。」

「轰!」又是一声冬雷突然炸响,这次离得更近,声音更大,把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高老先生,宫里有旨意,叫诸位阁老丶戎政平章丶五军都督丶尚书正卿丶左右都御史丶和左右宣徽使,到皇极门值房里候着。」

高拱丶葛守礼和张四维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怎麽来得这麽迅猛呢?

忐忑不安的高拱和葛守礼,在内阁门口与李春芳丶赵贞吉丶张居正丶陈以勤会合,出了左顺门,从阙左门入午门,向右拐进会极门,从东宫围墙边上的巷道走过。

路过御药房时,宫女内侍在这里进进出出,各个神情焦急。这里被改为入内御医所,太医院每日会派御医在这里轮流入值。

过了御药房,就是慈庆宫的宫门。

慈庆宫一般是给皇太后居住的。

如果朱翊钧即位,皇后陈氏成为皇太后,这里将是她长居的地方。

到了正殿门口,聚集着一群御医,为首者是神医万全和药王李时珍。

李春芳迎上去,轻声问道:「皇上龙体如何?」

万全和李时珍对视一眼,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陈以勤泪流满脸,惶然不敢相信,他一把抓住万全的手问道:「皇上为何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御医,为何不想办法?」

万全左右看了看,轻声道:「入冬以来,皇上龙体大恙。我们会诊后,请皇上戒酒戒色。原本都行得好好的。

前些日子太子大婚,皇上一时高兴,悄悄地喝了几回酒,还被太子发现,严惩了随侍的内监。

可是这身体,却是雪上加霜。」

听着万全欲言又止的话,阁老们心里都知道,叫皇上戒酒戒色,关键得他自己把持得住,否则的话再严惩随侍的内监宫女也没用。

除了太子,谁敢管他啊!

可是太子也不能日夜待在他身边。

唉,皇上,你要是有太子三分之一的自律,也不至于落得今日下场啊!

陈以勤跪伏在地,对着正殿方向,强压着声音哀嚎道:「皇上,你怎麽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龙体啊!」

万福一身素色贴里,走在前面,朱翊钧一身青色便服,走在后面,看到李春芳等人。

「老先生们都来了,还有葛尚书也来了。」

朱翊钧的声音嘶哑,眼睛里满是血丝,脸上满满的疲惫。

「昨晚父皇突然发病,万神医几位施展伸手,终于抢救回来。然后几经会诊,情况不容乐观,为了以防万一,孤请诸位重臣进宫来,随时候着。」

他目光落到高拱脸上,「高先生,父皇醒来后,一直说有话与你说。刚刚父皇喝了一碗参汤,有些精神头,你跟孤一起进去吧。」

「是。」

看着朱翊钧的背影,众臣心里感叹不已。

李春芳丶陈以勤等两朝臣子,还记得嘉靖四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那个晚上,那个站在乾清宫殿门的那个身影。

当初他以皇太孙的身份送走了自己的皇爷爷,先皇嘉靖帝,想不到这麽快,他要以皇太子身份送走自己的父皇,隆庆帝。

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

高拱跟着朱翊钧走进慈庆宫左殿里深处,里面被层层帷帐门帘包裹着,密不透风。里面没有一丝冷风,却让人寒到刺骨。

高拱看到皇后陈氏坐在一张床榻前,不停地抹着眼泪,见到高拱来了,起身说道:」高师傅来了,皇上一直念叨着你。」

高拱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喊着:「皇上!」

躺在床上的隆庆帝伸出左手,示意高拱靠近些。

高拱双膝挪动,来到床前,双手小心地捧住了隆庆帝的左手,冰冷枯瘦。

「高师傅,」隆庆帝有气无力地说道,「潜邸时,你给朕遮风挡雨。惭愧啊,朕不能给你遮风挡雨。」

高拱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可是又不敢大声哭,只能张着嘴,嘶哑着声音。低着头,握着隆庆帝的左手,让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泪珠噗噗地落在地上。

「高师傅,」

「臣在!」高拱几乎发不出声来,他抬起头,看到隆庆帝的眼色,多年师生养成的默契,让他马上探出身子,把耳朵凑到隆庆帝嘴边。

「朕走后,你回乡去,我们不趟这潭浑水了。」

说完后,隆庆帝的左手还用力地捏了捏高拱的手指,然后指着高拱,对朱翊钧说道:「太子,替朕照顾好.高师傅。」

高拱跪伏在地,身子不停地抖动着,极度悲伤却哭不出声来。

看着枯瘦如柴的隆庆帝,看到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透出的目光,高拱知道,这是隆庆帝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朱翊钧看着床榻上的父皇,看着跪伏在地上,哭得痛不欲生的高拱,拱手道:「父皇请放心,儿臣一定替父皇照顾好高师傅。」

很快,督理处平章戎政丶五军都督丶尚书正卿丶左右都御史丶左右宣徽使,以及宗室勋贵们,陆续匆匆赶到。

入夜七点多,万全与几位御医进殿再给隆庆帝把脉,出来说道:「殿下,臣建议还是把皇上挪到乾清宫去吧。」

朱翊钧闭着眼睛,默然了一会,泪水无声地在脸上流下,睁开眼睛后吸了吸鼻子,「不必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隆庆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晚上九点多,紫禁城传来咚咚的钟声,四声为一组,悠悠扬扬,在京城上空飘荡着。

隆庆帝驾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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